三月兔

【忘羡】春情(六)

刀笔恶人:

cp 忘羡
*小叽大羡年下伪师徒,半架空
*羡羡吃饭是兴趣爱好……没事娱乐一下而已
(一)
(二)
(三)
(四)
(五)


人是生而身不由己。


天际方明,江面上浮光跃金,江边却笼罩在一片突兀的阴影中。晨光里,怪石怒张两翼,蓄势而飞,底下一黑一白两道人影,静立无言。


秣陵燕子矶。


载着昔年同窗的小船已经不见踪迹,蓝忘机这才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,给了身边的温宁一个眼神,两人不需要一句话,默契非常的朝山上走去。


“温前辈,方才那句话何意?”


温宁微微侧首。旁边的人身形颀长,一身白衣不显一丝单薄,从肩头腰线勾勒出的弧度英朗而不失美感,少有波澜的脸上,琉璃色的浅眸如同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,在那双眼睛下,藏不住任何秘密。


像极了魏无羡。


温宁不得不由衷感叹,两年前那个沉默寡言,瘦骨嶙峋的少年当真在这小小的山上脱胎换骨了。他收回思绪,回答道:“我也只是感觉,人活世上不过百年,修仙问道者数百年,可似乎一直都在被逼着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……算来是,身不由己吧?”


他说的话多了,人就不好意思起来,不自觉的低下了头。一年前他才替魏无羡暂时压下了妖族叛乱,匆忙归来。那时也是蓝忘机去迎他。温宁无力维持人形,化作一条赤蛇缠在蓝忘机的手臂上,蓝忘机也没有丝毫惊讶,一路颇为恭敬倒让温宁不好意思起来,自此对这位蓝公子凭空多了几分亲近之情。需要下山处理的事务,便时常由他们二人一同完成。


蓝忘机听了这话,稍一思忖,继续道:“依前辈看,离去的几位公子,有几人真心,又几人被迫?”


温宁道:“皆是自愿吧……山上虽然清净,但毕竟不如在人间实打实的历练一番。往年也是如此的,虽说是四年为一轮,但往往在第二年,各家就会召回弟子参加夜猎,所以第三年第四年,往往是魏公子一人在山上。”


提及魏无羡,蓝忘机的眼里忽而闪过一丝柔情,“照他的脾气,也不会寂寞。”


温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,脸色变了变,艰难道:“……的确。”他垂着头,忽而笑了笑,“蓝公子为何从来不问为什么魏公子不亲自下山?”


蓝忘机道:“他若愿告诉我,自然会说。”


温宁笑道:“蓝公子与魏公子感情这么好,原本用不到我这句话……但是假如,有一天魏公子骗了你,他一定是身不由己,还希望你能……”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,自己尴尬的笑笑,“不,算了,还请公子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。”


蓝忘机不再追问,微微颔首。


山上的院子有符咒作保护,不知其中玄奥的人也许在山上绕一辈子都找不到。蓝忘机破了阵法,熟悉无比的一草一木仿佛凭空出现,正对门口的长廊上盘腿坐着一个人,那人仰着头,正和小孩子似的去接檐上的雨水。


温宁对蓝忘机做了个手势,随即离开了――魏无羡交代他没事不用露脸。蓝忘机上前几步,轻声道:“师父,回来了。”


魏无羡似乎接得很认真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檐上,随口“嗯”了一声。他雪白的中衣外随意披着一件黑袍,头发乱糟糟的随手一拢,看起来倒像是刚睡醒。蓝忘机见怪不怪,从怀里掏出手帕放在魏无羡举起的那只手里,“先吃早饭吧。”


魏无羡不满的“啊”了一声,似乎颇为遗憾。他一边不紧不慢的擦着手一边问道:“还剩下几个?”


蓝忘机熟练的展开一张矮桌,从屋内端出早就做好的早饭,“苏公子,聂公子,我。”


魏无羡一挑眉,“苏子宵和聂怀桑是不愿意插手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赖在这儿不走,你怎么回事,蓝家一个人也没来就算了,怎么一封信也没有?”


蓝忘机轻描淡写道:“叔父来信了催了,但兄长来信说不必着急,大可推个一两年把剑法练扎实。”


山上的人越来越少,魏无羡索性把苏聂两人排去了别的屋子,留下正厅这一间给蓝忘机,只因为这里离魏无羡自己的房子近些,不必天天抛头露面。蓝忘机也自然而然地接管了魏无羡的日常起居,除了穿衣,没有一件事不是蓝忘机亲自打理。


小菜清粥寡淡,魏无羡随意戳了两筷子,一缕长发几次三番得滑落肩头,跃跃欲试地朝碗里扑。魏无羡几次悬崖勒马,终归忍无可忍,“啪”得一放筷子,对蓝忘机道:“蓝湛,给我束个发。”


蓝忘机看了他一眼,脸上仿佛写着你为什么懒成这样?魏无羡一手撑着脸,故作无辜道:“从前我也是什么都自己干的,连温宁都没指使过,还不是你对我太好,弄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。”


蓝忘机听了那个“对我太好”,脚下一个没站稳。他依言握起一把长发,淡淡道:“恶人告状。”


魏无羡笑嘻嘻的挺了挺身子,理直气壮道:“何来恶人?夸你尊师重道呢?”他手里把玩着鲜红的发带,绕来绕去,“剑练得怎么样?不许偷偷加练啊,别以为你比我高了我就打不过你。”


蓝忘机手中顿了顿,似乎想笑,末了还是恭恭敬敬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
他想起两年前魏无羡教给他的第一式剑法。


“‘身似浮云,心如飞絮。’喂喂,看着剑别看我,我这么好看以后慢慢看。”


魏无羡教他用剑,自己却从来不配剑,只随手折一根小木棍敲敲打打,用完就丢。那根小树枝戳托在他的胳膊下面,向上一提,“满脑子都在想什么,放松放松,来,觉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云的感觉,心里很轻松?”


蓝忘机当真是没听过比这更通俗无理的解释了,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,“当初教你这句诗的人,也是这么解释的吗?”


魏无羡一愣,随即暧昧笑道:“你就在想这个?”也不等蓝忘机回答,便继续道:“我那位故人是位才貌双全,心系苍生的圣人,却对我一见倾心,教我这句诗,自然是为了‘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’啊。”


蓝忘机目光一沉,心中知道这人说话不可当真,却还是怒声斥道:“无聊!”


魏无羡哈哈大笑,“是,没有你逗着玩,我快无聊死了哈哈哈!”


“身似浮云,心如飞絮。”蓝忘机轻声道,他紧了紧魏无羡的发带,稍稍后撤。魏无羡根本看都没看,只觉得不再往下溜了,便心满意足的又拿起了筷子。


蓝忘机在他对面坐下来,“人是做不到了无牵挂的。”


魏无羡一边喝粥一边含糊不清道:“当然做不到,如果了无牵挂,活着有什么意思……只有那些妖族可以做到,毕竟他们傻的厉害,脑子都不太好使。”他喝完一碗粥,支起一条腿,胳膊搭在膝盖上,咬着勺子看了一眼蓝忘机,“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?蓝湛,你真是我见过最能瞎想的人,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不行吗?”


蓝忘机不答。魏无羡也习惯了,在蓝忘机冷冰冰的注视下也吃的风生水起。吃饱了就把碗筷一扔,交给省心徒弟去收拾,然后披着袍子就地一滚,睁眼对上湛蓝清澈的天空。


一片碧蓝倒映在他笑意盈盈的眼里,云卷云舒。


美则美矣,然而终究是觉得寂寞了。


另一边,蓝忘机收拾了碗筷,在演武场上打坐。蝉声喑哑惹得人心浮气躁,蓝忘机却置若罔闻,光洁的额头上一丝汗都没有。他闭着眼,渐渐升起来的日头烧得眼前一片鲜红。


那红色忽然暗下来,一阵寒意让他猛地睁开了双眼,下意识的一击灵力打去。面前那人赶紧摁住他的手,惊魂未定道:“我的妈呀忘机,你这是要干什么,叫了你半天了也不出声,吓我一跳。”


蓝忘机偏开脸,似乎还不适应如此强烈的阳光,“何事?”


苏子宵抹了一把汗,“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吗?不过这回我有大事,上次我听见温前辈随口提起今天是你师父的生辰,不下山去准备点礼物?”


蓝忘机眯了眯眼,看不冷不淡地看了苏子宵一眼,才道:“为何?”


“他不是对你最好吗?你不得……”


蓝忘机的手忽然伸向他的脖子,苏子宵没设防,被他牢牢地扣住,脸色变了变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
蓝忘机言简意赅,“你不是苏子宵。”


苏子宵来找蓝忘机,除了公事便是缠着他切磋,退一万步讲,这话也应当是温宁亲自与蓝忘机说,从苏子宵嘴里冒出来,便是诡异万分。


“苏子宵”被他擒住,怪笑一声,忽然化作一缕青烟,从蓝忘机手中溜走,在不远处缓缓化成一个相貌平平的妇人。蓝忘机立刻出剑,将那妇人又一次打成青烟。


然而这缕青烟缓缓飘到演武场外,又化作了一名佝偻的老农!


蓝忘机足下轻点,几步追了上去。然而这妖物只是不停的被蓝忘机打散再化形,没有半分要回手的意思,逐渐把他引到了山林之中。蓝忘机召回佩剑,反握在手中,冷声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
那妖物已然化作一名美人,红衣如火,她以袖掩口,“嗤嗤”笑道:“当然是约蓝公子一度良宵啊……”


蓝忘机转身便走。


那女子不慌不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“你当真不想知道为什么魏无羡从来不下山吗?”


蓝忘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,那女子朝他走了几步,柔声道:“因为如果他离开的太久,这山下的东西,可就要出来了噢。”


一双雪白而冰冷的手臂环上了蓝忘机的颈脖,低声怨毒笑道:“潜心修炼?真是笑死人了,你想不想知道他衣服上那些咒语是做什么的?为何他从来不用剑?还有他身上到底有什么……啊!!”


最后那一声惨叫太过刺耳,蓝忘机忍不住偏了偏头。他指尖依旧残留着没打出的灵力,那一击太过凶猛,把那股阴魂不散的青烟都打得七零八落。这东西显然没有杀意,蓝忘机也收回了剑,面无表情对缩成一小团的青烟道:“与你何干?”


说完他便抛下那奄奄一息的妖物,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,却忽然想起什么,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,一道红光迅速闪过。


早上的通行令还有用。蓝忘机意识到这点,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。


这一天夜幕初临,星辰茫茫。


魏无羡大半天没见蓝忘机,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,估计是好得很。想着这从前天天围着他转的孩子忽然长大了,一股孤寡老人的冷清之感瞬间弥漫开来。


魏无羡暗自觉得好笑,起身从屋里搬出一坛酒来,也不用杯盏,敞开了直接猛灌一口。放下酒坛子的时候,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。


魏无羡吓得一口酒差点喷出来,蓝忘机一手扶住他,一手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。等魏无羡缓过劲来,才道:“我今日下山去了。”


魏无羡本来打算装模作样的吓吓他,却没想到他如此直接的承认了,不由自主的就笑起来,摸了摸他的头,“干什么去了?师父都不要了,嗯?”


蓝忘机一反常态的没有去躲,一双皎皎如月的眼睛看着他,“一点小东西。”


“什么小……”魏无羡话未说完,忽然愣住了。


那条在此无波无澜地流淌了十几年的溪水中,乘着水流,缓缓飘来一盏盏河灯。


它们安静的顺水而下,照亮了漆黑的山林。灼灼的火光映在水面上,波光粼粼,好像倾覆了天上星宿万千,尽数洒落人间。


魏无羡的脸上被灯火照的暖意融融,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,快步走到河边蹲下身来,橙黄的火光映衬出他眼底罕见的温柔,蓝忘机看着他,稍稍屏住呼吸,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。


那河灯缓缓,却像永无尽头似的连绵不断。良久,魏无羡才缓过神来,似乎不忍破坏这画面,轻声道:“为何?”


黑暗中,蓝忘机道:“七月半姑苏那边的传统,我想你大概会喜欢。”


魏无羡一下子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?”


因为我喜欢,万家灯火,人间景象。


两年前他在秣陵灯塔上看到的景象,那样的夕阳,那样的晚风,那样活着的感觉,他想要与眼前这个人,一同去体会,在人间活一回。


魏无羡似乎并不介意他是否回答,只是少有的,真挚而诚恳道:“蓝湛,谢谢你。”他说完便拿起那坛喝了一口的酒,“陪我喝一杯吧,我去拿酒杯……等等,蓝湛?!”


蓝忘机从他手中接着拿走了酒坛,没有丝毫犹豫,仰头便是一口。


魏无羡赶紧从他手中抢回来,“不行的,唉……你第一次喝酒就这么猛?”


然而他拍了拍蓝忘机,白衣青年目无焦距,眉头微蹙,环顾四周之后,居然直接软绵绵的倒下了!


魏无羡:“?”


他不得已只好半抱着蓝忘机,把他的头放到了大腿上。河灯依旧缓缓向山下流去,应当已经过了渡口,漂到了江面上,不知山下的人又在想什么呢?


魏无羡笑着摇了摇头,轻轻环住了蓝忘机的肩膀,谁知下一秒,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。


魏无羡一挑眉,“缓过劲来了?”


蓝忘机一手撑着头,缓缓地起身,目光四下打量,像是在寻找什么。忽然他看见了那半坛酒,一下子抱在怀里,修长的食指贴在坛子边缘摸索着,神情一派严肃。


魏无羡张了张嘴,终是哭笑不得去和蓝忘机抢坛子,谁知对方十分霸道,牢牢的把酒坛护在怀里,低声道:“我的。”


魏无羡彻底没话说了,脸上憋笑憋的痛苦,练声哄道:“好好好,你的,嗯……你在找什么?”只见蓝忘机献宝似的把坛子伸到他眼底下,指了指边缘,指尖竟然在微微颤抖,“你。”


魏无羡不解,“我?”他看着蓝忘机小心翼翼的低下头,把嘴唇贴在了他指过的那地方,闭上了眼睛,好像十分满足。


魏无羡的心猛的一跳,忽然有些明白了:那里是他方才喝酒的地方。浑身的血好像在一瞬间逆流上脸,他居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烫,脸尤甚,平生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。


蓝忘机亲够了,放下酒坛,愣愣地看了他一会,看着魏无羡几乎快受不住了,忽然转头,伸手从河里捞上一盏河灯来,塞到了魏无羡怀里。


魏无羡低头,一眼便看见了那上面写的字。


一般的河灯上,往往会写着放灯的人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祝愿,魏无羡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,一时心头那意外的震撼与茫然,便只剩下了略微酸涩的柔情与无奈,“蓝湛啊……”


那河灯上写道:“一生到老,不死不休。”

评论

热度(726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